第三卷 第5章：苟延残喘

“有人可以直面死亡，却不敢直面生活。”我觉得这话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真伊比我单纯。莫白比我清醒。阿荣走上了他该走的路，身边陪伴着他心爱的人。卢东是个精明男人，我至今摸不透他。唯一能让我了如指掌的就是程坤和政博，可又怎么样呢？我的生活还是混乱的。至少我已经发现，名利并不能给我带来快乐。还有一点可能是我自身的问题，按真伊的话来说就是：总是愤怒大于欢愉，却没有原因。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没有去找真伊。我知道安德森没我想得那么简单，但也可能没我想得那么混蛋——也许他只是嫌我多管闲事才故意那么说的。

凡妮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说有点儿累了。

我看了看武明：“快别跟这儿熬着你媳妇了，还有孩子。你们现在得多为后代着想。”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的父母对我不好，从小放任自流，而我认为是孩子都理应得到父母的爱护，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回到天壤居，我冲了个冷水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被空调吹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政博看我出来了，站起来，把钥匙往兜里一揣：“我出去一趟，你早点儿睡。”

我烦躁地看着他：“去哪儿啊你？又飙车去啊？你刚才喝酒了你知道么？”

“不飙车。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过过风，要不然我恶心。”他说着走到门口，把客厅的灯关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出去了。

我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又郁闷上了，这一去又不知道几天不见我。这和我们刚在一块儿的时候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曾是那么粘人……

那时候刚过完春节，武明和凡妮举行婚礼。当时《魔鬼的盟约》还在拍摄阶段。阿荣带着剧组拍外景去了。我和程坤就抽空来参加。

婚礼上，主角当然是新郎和新娘，但不难看出女宾们个个争奇斗艳的架势。莫白说，咱打扮得再花里胡哨也是绿叶的身份，人家鲜花再怎么样，位置跟那摆着呢，更何况凡妮还是个美女呢，就别瞎折腾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就塌塌实实地闷头享受婚宴，偶尔抬头看看那几个摄影师、摄像师迈着太极步在两位新人身边周旋。

程坤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然后回家休息，第二天剧组回来又要忙了。那时候我们还没分手，他还是一副人样儿，挺体贴的。

我点点头，赶紧拿过一颗我最爱吃的山竹塞进嘴里。

政博用鼻孔看着我，说：“我算是明白我胳膊没好那会儿你干吗玩命送我这个吃了，说得好听，其实是想便宜了你自己吧？”

我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山竹真的对愈合伤口有好处。”

他还不示弱：“你内会儿又没伤，吃得比我还欢！”

我马上作出一副黯然的表情：“我有心伤……”

莫白一听也拿起一瓣塞到嘴里，美美地嚼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直至成伤，之后便是永远。”

我一听差点儿噎着。

过了一会儿程坤回来了，催我赶紧吃，一脸的不高兴：“你打算吃到婚宴结束是么？”

我擦了擦嘴：“我这刚到第一阶段。你着急先走得了。”

正说着呢，武明和凡妮带着伴郎、伴娘过来敬酒。伴郎是武明的表弟，伴娘是凡妮的同事。由于这俩重要位置都被人占了，莫白和卢东出于嫉妒，就开始撒了欢儿地调侃他们。旁边的安德森则是一副牧师似的庄严神情，第一个接过酒，一饮而尽。

政博突然拉住我，说：“来！文夕，跟我喝杯交杯酒！”

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心说喝就喝吧，没想到这一喝就兜不住了，一直喝到婚宴结束，连程坤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那天半夜我才回天壤居，原因是我和政博暧昧的关系像庙会上的糖人一样，长长，粘粘，甜甜……

没有星星的夜晚，只有我俩。政博像个刚找着妈的孩子，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上楼。

我迷迷瞪瞪地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他还是不松手。

“别，别闹了，我今儿真得回去……”我说着，有点儿站不稳了。

他一下把他那颗火热的大脑袋贴到我脸上，咕哝着：“我不想让你再见内孙子了。”

我笑了：“他都是过去时了。我俩顶，顶多算对战友。我这就上去跟他说清楚……”说着我就把他推开，踉跄着往楼道里走。

他没拦我，往车上一靠，耷拉着脑袋。

电梯里，楼道里，都很安静。

我敲门。没人回应。

我翻出钥匙开门。屋里也是一片死寂，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程坤？死啦你？”我尝试着喊了声。没人回答。估计他是生我气滚蛋了，要不就是根本没回来过。

我找到电话，拨通政博的手机：“知道你还没走呢。上来吧。”

他喘着粗气：“他不在啊？”

“不在。”

“我……我还是不上去了。”他说，口气像个孩子，“跟他妈偷情似的！回家了我。”

“你丫到底上来不上来？不上算！”我急了，就讨厌男的墨迹。

“上，上。”他马上妥协了，挂上电话。

我隐约听到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发动引擎，把车停到车库的声音。而我就像一个等待妓女上楼的嫖客，慷慨激昂地抽着烟。正如真伊所说的：总是愤怒大于欢愉，却没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