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章:回来了
三月,我在波士顿完成了大四的主要课程。
四月,我收到了北京某私立语言学院的录用书,马上打电话给在加州的父母,告诉他们我找到工作了。
我爸一听特高兴,问我要去哪家公司。我学的专业是商务管理,他老惦记着我毕了业能去个大公司当顾问什么的。
我告诉他是在一语言学院里教英语。他听了立马就把电话给我妈了,连句话都没说。
我妈接过电话倒挺温柔的,说:“大森啊,你说什么了让你爸这么生气?”我说我找着工作了,在一语言学院里教英语。她听了没言语,半天挤出一句:“唉,当老师就当老师吧,在国内这也算园丁。”我说,对,就是回国当老师。她听了比我爸火还大,臭骂我一顿,说我怎么那么想不开要回国当老师去挣那点儿小钱。我说我没高中一毕业就回去就不错了。她一生气就把电话给挂了。
六月,忙完毕业的事,我就买机票回北京了,连电话也没给他们打。他们也一直没给我打。想这二老有我这么一犟起来脾气比老子还大的儿子也够劳神的了。我走了他们倒清净,不打就不打吧。
回北京的事,我没通知父母,也没通知亲戚。
爷爷在我到美国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候走了,走之前还嘱咐我大爷给我寄点儿清凉油呢,说美国蚊子咬人厉害,清凉油好使,就是不知道邮局让不让寄。
我大爷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事儿,弄得我心里特堵。挂上电话,我就跟我爸说:“我得回北京给我爷爷扫墓去。”我爸一听就窜了:“不行!你现在回去拿不着绿卡怎么办啊,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我都成年了,不用你管,就当你借我机票钱,我以后挣了还你。人老人家特干脆,甩给我仨字儿:“没可能!”于是我愤然立志,有朝一日,我一定自己买张机票飞回去。
现在我靠自己打工攒的钱飞回来了,真是充满成就感,遗憾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收到内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清凉油,估计是我大爷把我爷爷的遗嘱当扯淡了,所以我回来也就不打算跟他打招呼了,因为他一不尊重我爷爷,二不尊重我。其他亲戚也雷同,没得跟朋友吹的时候才想起我来,然后跟人家说我们家亲戚谁谁谁他儿子谁谁谁现在跟美国上大学呢,就跟说自己家祖宗多少代曾经是一地主一样。
到了首都机场,下了飞机,我特别激动,比我刚到美国那会儿可激动多了。
经过免税品商店的时候,我突然停下来,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特想大喊一句:“可想死我了你们!”但我始终没喊,因为内样儿实在是太缺心眼儿了。
突然,有人冲我后脑勺吹过来一句特温柔的“May I help you?”——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商店里一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导购正冲我笑呢,边笑还边说:“May I help you, sir?”语气温柔得让我直冷。
我客气地冲她一摆手:“没事儿,谢谢啊!”
结果人家一听我不是外国人,扭头儿就不理我了,转过去前还用余光鄙视了我一下——特地道的那种鄙视,鄙视得我特别舒畅,感觉特别亲切,因为我确信:这就是我们家啊!我安德森可算是回来啦!
到机场大厅的时候,我看见卢东了,身边还跟着个女的,俩人都穿得特职业。
卢东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在北京最瓷的瓷器,是我打电话让他来接我的,他是我回国第一个想见的人。
这孙子一看见我,就带着内姑娘颠儿颠儿地跑到我面前,想捶我又有点不好意思捶,拳头在空中悬着,内样儿特逗,逗得我就给了他一拳,然后我俩就你一拳我一拳地贫,跟高中内会儿在班上似的,特亢奋。
我一直没看他旁边内女的,怕是他女朋友,看多了容易引起误会。我这人一向这样,不熟的女的从来不多看。卢东老说我装蒜。我说不,这是原则问题,这女的吧,你老看她,她就觉得你对她有意思,这事儿就没完没了了,你要是不想让这女的觉得你对她有意思,就别看,例如杜鹃内样的(内是当年我们年级有名的一轮船,或者说航母)。内会儿就是因为我老看她,琢磨她每天得吃多少粮食,她就到处跟人家说我喜欢她,弄得我苦不堪言。
结果我这不是没看吗?人家姑娘倒是不拘谨,开口就一句:“你丫安德森什么时候变这么腼腆了,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几年在内边儿死得怎么样啊?想我没?”
我当时特寒,心想这姑娘谁啊,说话这德行,结果一看:莫白!高中跟我同桌三年内板砖儿姐姐!
内会儿她长得特黑(反正比现在黑),一下课就对着铅笔盒里内小镜子挤青春痘。我们班男生老损她,她就和我们对着损。我说她损人内样儿特别像板砖儿,不说话的时候倒还像个人,她就开始损我。但她从不真生气,比较识逗,心眼儿也不错,跟大伙儿的关系都搞得挺好的。内会儿卢东老跟我说,这莫白要是稍微白点儿我就追他。我说她要是稍微像女人点儿我也追她。结果现在一看人家,青春痘没了,脸也白了,皮儿也嫩了,身材还比以前丰满了。
我瞳孔突然一放大:“哟!莫白啊!变这么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
她抿着嘴一笑,小脸红扑扑的。别说,内样儿还真有点儿像女人了。
于是我摸着她的脑袋:“说说,是不是趁我这几年不在整容来着?跟哪儿整的?”
她听了一下就把我的手扒拉下来了,笑着问卢东:“你说丫安德森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欠?”
卢东笑着摇了摇头:“哪儿能啊!丫比以前欠多了!”
俩人说得我又感觉特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