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小指

文夕大声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阿荣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帮她把夹克披上。

她说她是个俗人。她喝醉了。

 

“他们老说我这不好那不好，那帮独裁者。”她在说她的家人。他们看不惯她的一切。

“搬出去住不就得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在旁边抽着烟说。

“我没钱。我就是一穷学生。”

“那去我们酒吧当歌手吧，保准你赚钱。”瘦男人说。

“不去！”文夕烦躁地说。我理解这点。她一直不喜欢在人前表现得脆弱，可现在她无法控制这个局面。

“回家吧。”阿荣把她扶起来。

“回你们家吧。我今天无家可归。我他妈哪儿还有家啊！”

“好吧，回我们家。”阿荣面无表情地说。

 

我把路让出来，右手扶着文夕。

她满嘴酒味儿，踉跄着站起来说她自己能走。

旁边的男人和女人也都站起来。程坤站在我身边。

我们都看着他俩，像一种仪式。

“真甜蜜……”其中一个女人说。

“甜蜜个屁！”文夕冲她嚷道。

女人的表情马上僵住了。

阿荣赶紧扶着文夕出了酒吧。

程坤对那个女人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拉着我要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出租车上，文夕睡着了。这时候的她是安静的，很甜美。

阿荣坐在右边搂着她的肩膀。我坐在左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我看到她小指上纹着的蛇，想起她和初恋男友分手的那天，我陪她一起去刺青店里的情形。

针头刺进皮肤的时候，她一直看着，直到这图案完成。从此，她便被这小生命的思想缠绕着。

“我要是它就好了。”她曾这样说，“可以攻击伤害我的人。”

 

“内女的谁啊？”文夕微睁开眼睛，慵懒地等着阿荣回答。

“哪个？”

“坐你右边的内个，挺漂亮的。”她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同学的女朋友。他今天有事，让我帮忙照顾她。”

“怎么不让程坤照顾啊？”

“……”

“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老看你，跟看自己男人似的。”文夕冷笑了一声，哀伤地看着窗外。

“我没觉得。”阿荣说，“我们不熟。”

 

车停下来。我们下车。

文夕仰头看着夜空，像个孩子。

 

房间里很温暖。阿荣扶她到沙发上坐下。

我和程坤到厨房沏茶，听到文夕微弱的声音。

“我怕我以后不能来了。”她哭了，她总在醉酒的时候哭，“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儿，或者我不能来了。”

阿荣没有说话。

 

我走出来把茶递给文夕。碰到了她的小指：它很冰，这个被冻僵的小东西。

阿荣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关上了手机。

“干吗关机啊？谁发的信息啊？”文夕问他。声音粗哑，却很无力。

“好了，别闹了。”阿荣不喜欢文夕歇斯底里，但每次他都说“好了”，而不是“够了”。

我站在他们中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坤走过来把我拉进他的房间。

“阿荣，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了？”是文夕的声音。

“现在还不想。”这是我听到阿荣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