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认识李薄铁那年我正值青春期。做了十几年乖孩子的我逐渐偏离了一名优秀少先队员和团员引以为荣的党的光辉路线,偏离了家人们为之骄傲的三好学生轨道,最终沦为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熊孩子。
那一年我十五岁,已经熊了将近两年。学校里中考的紧张气氛并没怎么影响我。除了课间和午休时间跟闺蜜在操场上练跑步和跳远的次数多了以外,我的成绩依旧没能恢复到堕落前的水平,平时的心思都用在了音乐、漫画和小说上,还有和校内校外的朋友们一起玩。
当时学校每周六上午有半天的补课,初三全年级都必须参加,为中考做准备。最开始我和别的同学一样每周六按时去补课,笔记记得也很认真,后来因为我的一些“问题学生”朋友都不来补课了,我也开始翘课。
那时候我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翘周六的课,因为在老师眼里我还是个不错的学生,只不过经常和年级里的“问题学生”们混在一起,成绩大不如前,有迷途知返的可能性,所以还是班主任的挽救对象。于是,每周六我还是按时起床,收拾好书包出门,然后假装骑车去学校,到了路口就拐向跟学校相反的方向,到男朋友韩家亮家和他玩游戏,看电影,中午回家,周一再模仿家长的笔迹写张病假条交给老师。因为是补课,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深究。
韩家亮和我是同班同学,初三的时候他已经退学了,说是不喜欢学校,在课桌上睡觉不如回家睡。他的父亲是位领导,也由着他退。退学后他每天在家很悠哉,不愁吃穿,不愁钱花,更不愁没游戏玩。学校的朋友里另外有几个人也先后像他一样退学了,直接步入社会,其中包括一个和我不打不相识的男同学,唐震。
初一新生报到那天,班里全是陌生的面孔,但所有人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惹眼的人。唐震来得比较晚,他到时班里的座位都差不多坐满了,大家都在等着老师来。我趴在桌上左顾右盼,突然看见一个又高又壮、头发上抹着很多啫哩的男生拽拽地走了进来。他还戴着个随身听,放着很大声的音乐,若无其事地走到我斜后方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了。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香水味,顿时皱了皱眉,心想:谁呀这么狂刚来就破了三项校规……
后来军训时选班干部,唐震和我被任命为班长:他为正,我为副。在小学一直是班长和大队长的我心里很是不服,倒不是不服别人为正我为副,而是不服他这个正班长,因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而且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各方面要求都很严格,像他这样打扮的人已属稀有,班主任还让他当班长,实在让我不解。
开学以后,我和唐震表面上各尽其责,其实暗中较劲。我发现他成绩一般,也没什么班干部的觉悟,就是耍贫嘴行,还爱捣乱,于是越加不理解他是怎么当上班长的。后来从同学口中得知他的家长是领导,官还不小……
过了一段时间,唐震的班长职务被撤了,因为他顶撞老师,还有和男生打架等等。班里一位戴着眼镜沉默寡言的学霸同学成了新的正班长。不当班长的唐震更加肆无忌惮,经常在课间和几个跟他要好的男生一起把别的男生拉到厕所打,我们班的男生都快让他打遍了,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后来他在年级里也牛气起来,和高年级的一些人也混得很熟。
那时候我在校外有一些朋友。他们本也都在我家附近的中小学上学,和我有共同的同学和校友。其中几个男生相继都退了学,追随地方老炮儿,一起成立了一个类似《古惑仔》中“洪兴”那样的组织,有老大,有小弟,也有帮规。其中一位甚至干脆起绰号叫“大春”,因为长得像陈小春。
我和他们本不认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帮人。有次小学同学聚会他们也来了,大家一起玩了一次就认识了。他们大都没什么钱,有时候连烟都买不起。那时我父亲还没出国,给我的零花钱多,我就经常借钱给他们,甚至帮他们买烟。当时我眼中的他们并不是街头的无赖小混混,而是非常讲义气,很热血的一群人。
初一下半学期,有天放学后我和做值日的同学留下,其中也包括唐震。后来别人做完值日就走了,只留下我们班一个胖胖的男生在擦地,唐震在旁边坐着跟他说话,我和另一个女生在自己的位子上收拾书包。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唐震突然站起来一个巴掌就扇在了那个比他还高一头的胖男生脸上。胖男生的脸马上就显出五个红指印,嘟囔了一句什么,唐震听了就对他又踢又打。男生不敢还手,抱着头弯着腰,由着唐震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背上。
我和另外那个女生当时看傻了,虽然一直听说唐震打人,却没见过现场,都愣在原地。
一阵暴打过后,只见唐震摩挲着拳头,问那个男生:“服了吗?”
男生这才慢慢抬起身子,通红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他抿着嘴唇微微地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唐震上去给他又是一脚:“大声说!服了吗?”
“服了。”男生终于说。
唐震拍了拍他的脸,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走了。
我当时看着这一幕很愤慨,却又无能为力——我总不能上去拦他,就他那个比同龄男生还厚实几倍的块头,不把我这小身板儿给劈了;我也不想给老师打小报告,那样太傻了,何况看样子老师也管不了他,不然早就管了……于是我想到了校外的那些朋友们,心想干脆让他们来跟唐震谈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