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殊途
离开天壤居后,我没有找文夕。
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程坤是真的生气了,我肯定。虽然我们交往才不到两个月,但我们认识已经两年了,他内点儿脾气我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对方做得过分,他是不会大声嚷嚷的。不过我现在不能回去,起码要等我们都冷静下来了,再处理这件事。
坐末班地铁回家的时候,站台里飘着一片白茫茫的雾,造成了通往某种境界的气氛。我怀疑这是幻觉,还是真的有雾飘到了这里。后来直到眼睛被弄得潮湿,才确定是上天的眼泪模糊了天气:的确是雾。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我身心疲惫。不知道是太轻松了,太空了,太充实了,还是太压抑了。
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程坤竟然连一条信息也没给我发来。我有好几次拿出手机想发信息给他,甚至最后一次已经写了一大篇道歉的话,还是让我在倔强的自尊的驱使下给一键删除了。
往奶奶家小区里走的路上,有五个陌生人陪伴。想是下晚班回家的人,和我一样,由于渴望到达安全的地方而变得匆忙。
爷爷来开门,看到我的时候有点儿诧异,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我。
我也只是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躺到床上,陷入黑暗。
我回想着周围的这些人们:我背弃了的,伤害了的,曾经伤害过我的,刚刚决裂的,还没来得及决裂的……于是决定以不再付出真感情和不再与人交往来惩罚和保护自己。
好聚好散,分别是迟早的事。撑,撑什么呢?连我和程坤这样和谐的情侣都开始俗不可耐地争吵,还有什么是完美的?
对不起的是我做错的,但决定还是要做。不惯着自己的一种方式就是要求自己说话算话。
对不起的是我伤害的,包括已经对我无奈的家人,但我还是希望所有受过伤的人理解现在出现伤口的我。
第二天清晨,打车去文夕学校的路上,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即将与世界失去联系的危机和痛苦席卷着我。
开门下车的时候,我的双手水肿,颤抖着按键,发信息给文夕说我在他们学校后门,让她无论如何想办法出来陪我呆一会儿。
我想我哭泣的脸一定扭曲得很难看,但这大概还不是伤心欲绝,只是为了即将不是的朋友和爱人,因为如果人真的绝望了,便不会再挣扎什么了。
看到文夕的时候,我很激动,却没再哭出来。
她像往常一样无所谓地大笑着,问我又有什么心事要向她吐露,还说好在她上的是艺校,要不每天这么跷课早被开除了。
还没等我向她道歉,她就随手打了辆车,让我等到了后海以后再跟她聊,先把情绪稳定稳定。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和我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偶尔给我指指她感兴趣的事物。
我一直都在以感激的眼光看她,想她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不用我说就知道我有痛苦。
到了后海,我们找了个石凳坐下来就开始抽烟。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抽真正的烟。我想我的动作多少有点儿生疏,而文夕却说我简直熟练得像个烟民。
我知道她是在逗我。
她把烟点燃,放到唇间,轻轻地吸了一口,舒服地闭上眼睛品味,再缓慢地吐出来。
“含到嘴里再吐出来是浪费,”她说,“要这样,吸进肺里……”
于是我学着她的样子,吸了一口,咳嗽了两声。等我坚持再吸第二口,就似乎找到了正确的方式。
过了一会儿,文夕看我紧皱眉头的样子问我是不是烟劲儿太大了。
我说还可以,就是头有点儿晕,反应有点儿迟钝了。
她说烟就是起到麻痹的作用。
于是我在麻痹的状态下又使劲吸了几口,就似乎真的轻松了不少。
“我和程坤分手了。”我说,“本来没那么严重,但他一晚上都没理我,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我,就决定了。”
她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又抽了口烟,才说:“你知道吗?上帝说过,你们要彼此相爱,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
我说干吗说得那么神圣,分了就分了。
她说其实我和她一样都是自认为坚强其实一点儿也不坚强的人。
我想否定,却没有理由——离开程坤的事实我根本无法承受。
“我们错在哪儿了?”我问她。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错在改变了自己,让我们爱的男人陌生了。我们原以为为他们改变他们会喜欢,可是改来改去,我们丢了自己。喜怒无常,无理取闹,让他们烦了。我们是女人,敏感是女人的天性。可他们不理解,认为我们太麻烦了,却不考虑我们有多爱他们。换句话说,男人不喜欢我们这样的。我们对感情太认真了。”
“也许是这么回事儿。但我总想,只要程坤快乐我就快乐。如果他离开我会快乐,那我就没有怨言。可他真的想离开我吗?”
“你啊,别活得太累,既然他走了就别再想他了,放轻松点儿,有些事儿就是宿命。回想起来,我和阿荣在一起可能就是因为空虚或者冲动吧。当他不再像感情刚开始的时候那么需要我,就会认为我不重要了。这种感觉为什么我这么熟悉,是因为我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了另一个男人,你还记得吧?”
“记得。”我说,又想起了那次斗争,想起文夕站在我的战线上。
“放假有时间的话去旅行吧。”她说,“到陌生的地方,呼吸着陌生的空气,晚上睡在陌生的房间,看着周围陌生的人……阿荣和我分手后我就是这么做的。其实那天我带回去的那个男的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他只是被我用来告诉阿荣,我可以承受他的离开,但实际上我受不了。那之后,我自己去外地散了散心,回来以后的那段日子还是痛苦过。我晚上睡觉总是抱着枕头睡,我讨厌坐电梯,我宁愿天天爬八楼。我不坐电梯是因为我害怕那种孤独,那种四面碰壁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虽然阿荣离开了我,但他仍是离我心脏最近的那个人。我其实是想抱着他睡,帮他盖被子……我想到了一切美好的情节,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我对过去的回想。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事情越去想陷得越深,当到了无法自拔的时候,才会发现根本无法实现。也许阿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也许他只需要这种女人来填补他的空虚,而我这种女人太在乎他,很烦,罗嗦,不给他自由,他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里就会有愧疚。我想他和所有男人一样是讨厌这种束缚的,所以也就讨厌了我。其实如果我们不分手,过几年可能就结婚了,但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不会再在一起了,那么我们就必须永远是陌生人,因为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