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不至》

第6章:2003

新年过后不久,萧爸爸从外地回来了,带给萧晓一个日记本。日记本的封面是萧爸爸的朋友画的一副很抽象的黑色油彩画,名字叫“沉淀”。萧妈妈不太满意,对萧爸爸说:“郑理怎么净画些黑了吧唧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喜庆。”萧晓却很喜欢,还决定开始在上面写日记。

春节之前,萧晓的公司很忙。萧晓发现写日记对自己这种忙人来说太奢侈了,就决定改记流水帐。从2003年1月31号开始,萧晓的每一天都用一句话或几个词语记录在“沉淀”上。每次记录,就像把电脑里的文件备份在U盘上,萧晓就能放心地把记录下来的东西暂时遗忘,等以后想回忆的时候再打开这本日记。她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不用强迫自己记着那么多回忆——她也的确做到了。于是“沉淀”成了萧晓的贵重物品之一,那是属于她的“为了忘却的纪念”。

2003年1月31日:后海。桥西。贺东。谎言或真相。

年三十晚上,萧晓的父母都去爷爷家过年了。萧晓不喜欢应酬一大家子人,就找了个借口留在家里,在网上闲逛。

贺东在MSN上看见萧晓,就约她出来见面。有阵日子没见贺东了,萧晓也挺想他的,就同意了,然后下了网,打扮了打扮,穿上贺东上次送她的裙子。

十二点半左右,贺东把车停到萧晓家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楼。

萧晓边接电话边下楼,愉快地经过在楼道门口放鞭炮的孩子们。

萧晓上车后,贺东要她的欲望很强烈,但是还是忍住了,打算好好和她聊聊天。

 

因为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这天夜里的后海很清净,很多店都关门了。

风很大,萧晓把头缩在大衣里,挽着贺东的胳膊沿着河边走,在一家名叫“桥西”的酒吧前停了下来。

“还开门吗?”贺东向酒吧里探着头问。

“开呢。”

于是贺东把萧晓领进来,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坐下。两个人点了啤酒和长岛冰茶,还有一碟花生。

酒吧里很暖和。吧台上有台小电视,正放着莫文蔚的演唱会。

萧晓微笑着看着贺东:“能抽根烟么?”

贺东从大衣里掏出上次在三里屯买的女士烟,递给萧晓:“今天过节,想抽就抽吧。”

萧晓的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面色也显得红润了。

“最近特别忙吧?都没和我联系。”贺东说,喝了口酒。

“忙,不过忙点儿好。你不也忙?”萧晓说,悠哉地抽着烟。

“说实话,挺想你的。”贺东微笑着,把萧晓的左手握在手里,“手凉没人疼……你想不想我?”

“嗯……”萧晓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贺东,“你今天用的古龙水味道不错。”因为一直没联系,萧晓对贺东似乎有点儿陌生了,听他这么问,感觉很难为情。

贺东也没再问,只是一直注视着萧晓,听萧晓讲一些工作上的琐事。

“我觉得我有强迫工作症。”萧晓说,“前几天我在网上看见一篇文章,讲工作狂人和努力工作者的区别,说了几点强迫工作症的表现,我觉得说的就是我。”

“是么,怎么说的?”

萧晓想了想,用手数着:“容易感觉慌乱,对自己和他人总是要求完美,经常在同一时间里做几项不同的事,不放心把工作委托他人完成,急躁、缺乏耐心、易怒,无法放松或者娱乐……”

“你现在不放松吗?”贺东问。

“不算很放松。”萧晓说得很严肃,“说实话,不工作的时候我有罪恶感,感觉就像在浪费生命。所以我总是给自己找很多事做,都堆在一起,直到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然后又抱怨没有时间。”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萧晓感觉很压抑,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话。

贺东一直心情复杂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很认真工作的人,但是相比萧晓这种病态的努力工作,自己还是很正常的。至少,他的大部分时间在享受生活。

“还想工作狂的事儿呢?”贺东问。

“嗯。”萧晓说,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让风吹着脸,可以清醒些,“我追求完美,又觉得这么忙碌一辈子其实挺没意思的。但是真要让我完全放松下来,我还做不到。”

“我帮你放松。”贺东说,“我已经从你的那种时期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