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9章：出逃

晚上，等真伊他们聚餐完，我把阿娅约了出来。我把她约到了后海——我和真伊谈心的地方。

我想我们现在是同病相怜的人，应该可以聊得到一块儿。

刚开始，我们都有点儿放不开。喝了两瓶酒以后，阿娅打开了话匣子。

“文夕，你和你的父母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是他们养大的。我在姥姥家住了五年，在三姨家住了三年。后来我姥姥死了，三姨家搬走了，他们才接我回去。正赶上我青春期，他们更年期，闹得挺僵的。”

她轻声笑了：“那你恨他们么？”

“以前恨，现在不恨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吧。”我说，“你呢？你的父母在哪儿？”

“不知道。”她说，喝了口酒，“我是在南海的一个小岛上出生的，三岁就被他们卖到了云南，父母长什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听了很震惊：以前只听说阿娅是南方来的姑娘，经历挺复杂、挺悲惨的，却没想到能惨到这个程度。

“然后呢？”我充满兴趣地问。

她用她那双温柔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在云南生活了十三年，以为可以安定下来了，结果又被养父母卖到了西贡。当时的我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说那里在选美，我是寨子里出了名的美人，希望我去参加，拿了奖家乡的人也光荣。可到了西贡我才知道，我是被一个有钱人家买来作童养媳的。我当时又害怕留下，又不敢离开。我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跑出来被人杀了都没人知道。何况跑了也不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想认命了。”

我都听傻了，阿娅却还一脸平静地说着：“我在那越南人家住了三年多，生活还算不错。女主人说再过几年就把我嫁给她的二儿子。二儿子比我小几岁，当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知道他心地不错，也没说什么。结果有一次，过新年，大儿子从外地回来，在酒席上喝多了，晚上就强迫我和他发生了关系。从那以后，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变了。他们都看不起我，大儿子的老婆更是恨我，说一定是我勾引了她丈夫。后来还是女主人心软，说‘既然这样，就把她给了Tam吧’。Tam就是她的大儿子，意思是让我作二房。”

“你作了么？”我着急地问。

“作了啊。”她笑了，“那时候我连命都捏在他们手里，哪能想不作就不作的。”

“唉。”我叹了口气。这才真是红颜薄命啊。

“不过我只作了七天。”阿娅俏皮地笑着，我看出了那笑中的苦涩，“第五天的时候，我说我想家了，央求Tam带我去云南旅游。他挺疼我，就同意了。可他没想到，我是在云南长大的，想跑还不容易吗？结果我在到云南的第二天就跑了出来。哈哈。当时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的……”

我听得鼻子酸酸的，也为她高兴地笑着。

“我怕养父母把我送回去，没敢回寨子，就跑到了省边界的一片‘宝地’。那里的人不是贩毒就是卖淫。我自认是个有姿色的女人，就选择了作第二种人。不为别的，只为能暂时生存下去。没想到后来我还出了些名气，很多权贵都请我出台……阿荣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我的。呵呵。”

我用手捂着嘴，惊异于她所说的一切。

“你还没和妓女聊过天吧？”她笑着问我。她那甜美的笑容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没……哎，什么呀，”我吞吞吐吐地说，“你别那么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之后，我们叫了更多了酒，喝了一整夜。这一整夜都是阿娅在说，我在听。

阿娅的话像有魔力一样，把我束在那里，思绪随着她的声调跌宕起伏，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恍然大悟。

想起以前我还总拿嫖客妓女开玩笑，自己都觉得脸红。虽然她们是一群边缘人，我也不该一竿子打翻全船人。比起阿娅，我就自叹不如。

我佩服她的坚强，她的坦白，佩服她能对得失一笑置之，佩服她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还有梦想。比起她，我们这些都市人的小伤小痛又算得上什么呢？如果换作是我，经历阿娅所经历的那些事儿，大概早就已经精神崩溃了，怎么还可能面带笑容地过日子、追求自己的梦想？能含笑九泉就不错了。

另一方面，我也理解了为什么阿荣为了阿娅抛弃我。除了外表，阿娅的心智比我成熟多了。如果她的胸怀是海，那我的也就是一盆水。如果她的心态是静如止水，那我的就是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