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3章：边缘人

出了酒店，阿荣郁闷地说：“这楚老板真是践踏艺术。”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跟“真贱”低声交谈的程坤：“那咱们就是出卖灵魂。”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理想和饭碗总是不能两全，而且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选择前者的人也不过是打着追求的幌子寻找食物和居所，最后还要冠冕堂皇地称之为理想。实际上人过的日子不外乎吃喝拉撒，嘻笑怒骂，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再有的，就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事儿了。动物干过的，咱都干过了；动物没干过的，咱也干过了：穿衣服，抽大麻，赚钱，包二奶，开汽车，造原子弹，整容，堕胎……

想到这儿，我就想知道那些在妇科执行手术的白衣天使们死后能不能上天堂。问真伊，她说她半年前就不信上帝了，已然安心归入佛门，之后还给我讲了好多佛教理论。我问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吃斋了。她说她境界还没那么高，只到了不吃牛羊肉的程度。

 

晚上，我们把莫白和卢东叫出来吃饭。

阿荣对饭碗的事还很犹豫，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莫白没出主意，先是给了我们这帮人一顿打击：“就看你怎么做这行业了。你要是拿它当事业，那你就是给全国人民提供精神食粮的。你要是拿它当产业，那你腕儿再大也不过是有钱的地痞流氓。”

阿荣这人特清高，一听莫白这么说脸都绿了。

阿娅和真伊都没说话，神态茫然地吃着菜。

我瞄着不动声色的程坤，孙子肯定正跟心里徘徊呢：精神领袖还是地痞流氓？精神领袖还是地痞流氓？精神领袖还是地痞流氓？如此若干次。

正当我们这帮艺术工作者们在心里作自我斗争的时候，“真贱”勇敢地站出来了。他大义凛然地放下筷子，对莫白狂喷着口水说：“怎么是地痞流氓了？我们拍电影也是要付出劳动的啊！”

旁边坐着的卢东马上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一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怕死”的表情。

好在莫白这天心情好，对“真贱”的言论并不以为然，反而笑了笑：“我都说了，就看你怎么做这行业了。路怎么走还不都是自己选的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只要有掏钱的主儿，还有几个在乎卖艺卖身的？再说了，我也没说不能当有钱的地痞流氓啊？你看见我没有？我就是其中一个！家父就是演艺圈里著名的拉皮条的……”

我一看莫白越说越离谱了，赶紧给她倒上酒：“来来来，咱俩先干一杯！”

卢东趁机跟阿荣说：“你们要是觉得这楚老板不怎么样就别和他签合同了，敢投资的企业家也不就那么一个。”

话音未落，程坤就开口了：“敢投资的企业家多，敢独资的可不多。”

卢东一听就笑了：“独不独资钱不都是一样花吗？给够你们用的不就得了？”

我跟莫白把酒干了，扭头看着真伊：“一晚上也没见你言语。你也给个意见。”

她看了看阿荣，又看了看程坤，说：“剧本是你们写的，还是你们定吧。”说完就又继续低头吃饭，不再参与讨论。

我想了想，说：“其实改剧本倒没什么，就是这楚老板非要把他闺女搁进来这事儿让人窝火，也不知道内孩子以前演没演过戏。”

阿荣点点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尤其是还要给她安排个举足轻重的角色，那要是演砸了整个片子都得受影响。”

“哎，你们也别这么说。”莫白冲他一撇嘴，“人才不都是培养出来的吗？何况这后生可畏。你们怎么就知道人家孩子级别低啊？说不定人偷偷跟家训练了十几年了，这回专门拿出来让你们给包装出道。没准儿就能让你们给鼓捣出个新一代影后。到时候你们就都是功臣，全国上下都得歌颂你们的高风亮节，谁还管你以前电影拍什么德行……”

她边说边看真伊，一脸的不怀好意。我估计她是巴不得这续集拍恶心了，人们就都得埋怨真伊：“怎么续集她一当女主角就拍成这样儿了？”没人会埋怨内位楚小姐，即使真是她那臭肉坏了一锅。谁让人家不在女主角这么抢眼的位置上呢？

对于这种事儿，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是因为我经历过。《魔鬼的盟约》刚上映的时候，有些总喜欢扒人后脚跟泥的三流媒体就给我来过这手：鸡蛋里挑骨头，千方百计地把片子里的台词问题、摄像问题，甚至连美工问题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说有了我“片子失去了原有的艺术感”，最后弄得我自己都怀疑了：我长得膈应人么？

那时候我受了委屈还回家跟我爸妈诉苦。我爸就说：“我从来就不支持你干这行，你现在知道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你看吧，这种事儿还少不了！”后来还真应了他说的，媒体又给我造出了怀孕堕胎的谣言，弄得我一直都没敢回家。我爸急了真动手打我。我怕。

前几天，我尝试着给我妈打过电话。她和我爸已经从邻居口中得知了“消息”。她很着急，因为相信那都是真的。我爸很生气，因为没了面子。我在澄清事实后决定新年之前都先不回家，让这个风波平息平息再说。我妈听了很无奈，却也表示了理解。最后她说：“文夕，你也不小了，自己在外边儿干什么事儿都别再跟以前似的大大咧咧的了，要小心谨慎。你得明白，人心是叵测的，葡萄是酸的。这世上有多少人盼你好，就有多少人盼你栽跟头。”那一刻，我真的有点儿后悔当演员了。